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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敏。





01

「啊?」
「我說趙……噢,我忘了妳又不認識他。我是說趙敏,那小子叫趙敏。」

他用一貫爽朗的口氣眉飛色舞地說著。那時的他頂著個大光頭,有稜有角的面孔雖消瘦不少,眼珠子裡卻閃著光。



02

謝震脩已經整整失蹤一個星期。

他大了我四歲,算起來是我的表哥,但血緣上已有些遠。那個冬天很冷,我幾乎要覺得那是我這輩子經歷過最冷的冬天,冷得連記憶都結成堅固的塊狀,怎麼也化不開來。

「媽才剛走,這小孩又出事,事情怎麼一波又一波……」
「你說他是不是被壞人抓走了呢,還是自己……唉,不過才小學五年級的孩子,難道會離家出走嗎?」
「這也很難說,這整個鎮就這麼大,誰不曉得震脩的狀況,抓了他又有什麼好處?」
「唉……希望警方那邊能早日找到震脩才好,不然的話……詠筑,妳怎麼還沒睡呢?明天還要上學呢,快回房間去吧。」媽媽注意到我,蹙起眉,神色疲憊地把我趕回房裡去。



我曉得他是自己離開的。

臨走前,他只對我說了句:「再見。」還附帶一個溫和的微笑。我衝著他喊了聲大哥,問他要去哪裡,他什麼也沒說。

謝震脩就這麼離開,在外婆的喪禮結束之後。


一直以來,我都喊他大哥。我們從小一塊長大,是彼此最好的玩伴。
大哥從小就長得比同年小孩高,古靈精怪的主意多的很,大概那附近的小孩沒一個不聽他的。我是家裡的獨生女,成天就跟著在他後頭打轉。

他消失後,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大哥,那些鮮明的意象被裁成剪影,密密實實地縫合在腦膜內層,與記憶膠著成一個甜膩而憂愁的冬季。



03

趙敏。

我第一次真正見到他是在一家採光良好的咖啡廳。
光線順著他的髮梢灑上眉骨和鼻樑,脣形略薄,笑起來有點像在抿嘴,眼睛則會微微瞇起來,配上只有左邊的一顆虎牙,那模樣也算是很討喜。我對趙敏的第一印象不差,長得端端正正的一個男孩子。

老實說,我和他的互動並不多,更正確的說法是,我們並不把心思與眼光真正放在彼此身上。

「妳說妳是唸醫學系的?真厲害。」趙敏衝著我一笑,「專長是哪方面的?」
「精神科。」
「喔……真是特別。」他做出一種驚訝混雜著讚嘆的表情。
趙敏的眼神在我看來是很複雜的,有時閃閃發亮像個天真的孩子,有時又像個極成熟圓滑的老傢伙。

當我對大哥這樣說起時,他告訴我,趙敏這人的性情十分真誠,就像個孩子,只是經歷了一些事情,才感覺有點老練吧。

而在這之後,並沒有經過太久的時間,我和他,趙敏,竟以一種始料未及的方式,一起度過了一段很長很長、長得我近乎不願意確切計算的日子。



04

小學三年級後,我搬離逐漸斑駁的635巷17號。

搬家那天,我坐在貨車後頭,掠過了無數蟬鳴與樹蔭,葉間細縫篩出的大片光點不斷在眼前跳動震糊了視線。過於落寞的情緒嗆入鼻腔,讓我幾乎想吐,但事實上我的胃袋裡早已連前晚勉強吞下的一點餅乾殘渣也不剩。

已經很久很久,沒有人提起「謝震脩」這個名字。大人們恐怕也擔心我會追問吧,於是我也就乾脆不再提起,裝作我也忘記了這樣的一個人,一個哥哥。

我一直都不覺得大哥當年是拋下我,因為他是大哥,他是謝震脩,

他是我傾盡大半輩子去愛的男人。



如果說一日不見就如隔三秋的話,那麼我和大哥不相見的秋,早已多得足夠讓西風把全世界的荷花都變成蓮蓬。
整整七年。我再見到他時,已經是國二生了。

足足有十秒鐘,我們傻愣愣的看著彼此,一句話也說不出。冬季的下午六點,天色幾乎漆黑,街上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無法扭曲他剛硬的輪廓。

聲音究竟是怎麼從我喉頭裡溜出來的,我一點印象也沒有,只知道我發顫著脫口而出:大哥。

他的眼神看來不可置信,「江、江詠筑!」

下一秒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,把臉埋在圍巾裡頭,整個人蹲了下去,蜷曲成一個過於脆弱的形狀並且不可遏止地抽噎。那刻的心情難以言喻,某種溫度迅速的膨脹並且脹滿身體靈魂毛細孔,我除了哭不知道該怎麼反應,像是要把五臟六腑全哭出來一般嚎啕不已。

「哇靠,脩哥,這該不會是你以前的女人吧?」
「說什麼狗屁,」我猜想這是大哥的聲音,「她是我妹妹。」
「不是吧?從來沒聽說過你有什麼妹妹啊?」「很可疑喔脩哥,難道是你始亂終棄?」那群人鬧哄哄的訕笑著。

大哥撇下那群人:「先給我滾回去,三秒鐘後誰還留在這,我回去一個一個算帳。」而後他向我走來,蹲下身,碰觸我的肩膀,小心翼翼地將我環抱住。

我懷疑我聽見大哥哭了,就在我耳邊,以一種細微的、難以察覺的姿態。

終於,大哥回來了。



05

大哥是在夏天出生的,據說,那是個充盈著蟬鳴與陽光的日子。

正準備離開那扇公寓的白鐵大門時,有個人影朝這走了過來,是趙敏。
他穿著一件樣式簡單的背心,左肩上有一袋畫具。我注意到他的黑色皮帶,邊上滾著雅致銀邊的那條,大哥也曾經繫過。趙敏搭上那條皮帶還挺好看的,有種迷人的文藝氣息,大哥繫的時候反而感覺有些格格不入。

「喔?」趙敏有些訝異,「嗨,妳怎麼來了?」
「我想找我哥,不過看來他還沒回來。」
「呃,是啊,他今天恐怕會過十一點才回來……妳要等他嗎?」銅製門鎖喀拉一聲被他打開。

我對他搖搖頭,「不用了,你幫我把這拿給他吧。」
「咦?這是……」他張大眼睛。
「這是覆盆子優格慕斯啊,下星期三我得到南部的醫院去實習,沒辦法幫他過生日……嗯,今天我還有事,下次我再打電話祝他生日快樂好了。」
「呃,這是覆盆子優格……」


「喔,對啊,」我朝他笑了笑,「大哥在牢裡的時候,老是叫我帶這種蛋糕去呢。」



06

十七歲,高二那年,大哥進了監獄。罪名是傷害罪。

我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,但大哥卻有些漫不經心的說:「唉,說實在的,我打人打那麼多年了,現在才被抓一次,也不吃虧啦。」

當我知道消息的那刻,我猛地覺得自己和大哥似乎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。我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在他身後兜圈子,無法體會他的生活,所以他能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我卻不能。

什麼才是所謂的正義道德呢,我想我確實是不懂了。


我瞞著所有家人去探監。監獄裡的氣息很糟,事後回想起來,我也覺得一個十七歲的女孩隻身去探監真是有種說不出的勇敢。

坐在鐵製板凳上,我的手心上已開始出汗。對面的那扇門被打開,兩個穿著警裝的男人帶著大哥走了進來,手銬上的鐵鍊匡啷作響,他依然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樣。其中一個男人不甚客氣地推了他一把,轉過身走出門去。大哥連瞧也沒瞧他們一眼,逕自走到窗口前坐了下來。

「我說小筑,妳書不好好唸,自己一個人跑來這幹嘛啊?」他歪著嘴笑。
「你少瞎操心,我唸書還用不著你煩惱呢……倒是哥,你的臉是怎樣啦?他們該不會打你吧?還是你在裡頭又跟人打架?」
「哼,這算什麼,那些人模狗樣的傢伙全把我們當畜牲了,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德性。」
「他們找你麻煩嗎?」
「他們當然要找我麻煩,我幹過這麼多大事,這次被逮卻只因為什麼鳥不啦嘰的傷害罪,他們哪能甘心?」
「他們……他們應該不會查到你之前做了什麼吧?」
「哈,要真被查到,我大概要關到下下輩子也出不去。不過不用擔心,他們還沒那本事呢。」

他一邊說著,一邊在我帶給他的東西裡翻出了香菸,當場點了火就遞到嘴邊吞雲吐霧起來。



07

哭了好一陣之後,我和大哥走到附近的一個小公園,坐在鞦韆上。鞋底板與地面喀沙喀沙地摩擦,我們開始說話,說了很多很多話。

那讓我想起小時候,有次大哥背著受傷的我走了好幾里的路回家時,為了轉移我對傷口的注意力,他像機關槍一樣不斷地和我說話、開玩笑,講得我連口水都乾了。

大哥要求我,要我別跟爸媽提起遇見他的事。
「我現在這種鬼樣子,他們知道不嚇死也會把我打死的。」他邊說邊撥弄了一下染得雜七雜八的頭髮,生怕我聽不明白他話裡意思似的。

「……哥,你可以回來唸書啊,你以前的成績一直很好。」
「唉,這哪是嘴上說說那麼容易啊。我現在是離不開這種生活了,反正也過得自在嘛,沒什麼不好的。」
「那……以後我可以常常去找你嗎?」
「妳傻子啊?當然不行啊,妳沒看到剛才那堆跟著我一塊的小兔崽子嗎?妳一個女孩子來這種地方實在是……唉,總之妳少跟我們扯上關係的好,到時變成小太妹,我可對不起舅舅和舅媽!」


臨走前我笑著問他:「聽起來你好像混得……呃,地位很高?」一時間還真不曉得該用什麼樣的措詞才好。
「是啊,是挺不錯的。恐怕是比妳想像的要壞蛋個幾十倍吧。」他也笑著,把自己說得像個窮凶惡極的大魔頭。


大哥從來都沒有變,從來沒有。這我比誰都清楚。



08

一直到大學二年級,我大約固定著兩個月去看大哥一次的頻率。算算他進去也要四年了。

「那……哥你在這有沒有缺什麼?我下次幫你帶來。」
「……缺什麼啊?」大哥若有所思地想了想。

「那妳幫我帶幾本畫冊來好了。」
「什麼?畫冊?」我很吃驚,嚴重懷疑自己肯定是聽錯了什麼。
「呃,就是那種畫家畫的啊,什麼風景、人物之類什麼的……反正妳隨便帶幾本就行了。」
「……你怎麼突然要這種東西?」理論上,叫我帶幾本寫真集還差不多吧。

「還不就趙敏那小子想看嘛,他啊……」

「啊?」
「我說趙……噢,我忘了妳又不認識他。我是說趙敏,那小子叫趙敏。」


他用一貫爽朗的口氣眉飛色舞地說著那個我第一次聽見的名字。那時他頂著個大光頭,有稜有角的面孔雖消瘦不少,眼珠子裡卻閃閃發著光。



09

雖然大哥一開始叫我少去找他,也別和他身邊那群朋友打交道,但久而久之,我去找大哥的頻率就變得頻繁,甚至也和他周邊的那群朋友越來越熟。諸如蔡子、阿品、小六跟阿青之類的。
我是沒見過他們逞凶鬥狠的模樣,要是真見過,我想我也不敢和他們打交道了吧。

「欸,阿青,」我笑盈盈地看著他,那時大概是十六歲,「你敎我抽菸好不好?」
「啥?」他張大眼睛直瞪著我,「不行不行,說什麼鬼話,我哪那個膽子敎妳抽菸……欸欸大小姐妳說話就說話別把手搭到我肩上啊。」
「什麼啊,你是娘們嗎?搭個肩也不行啊?」
一旁的蔡子慌張地噓了一聲,「小聲點,說什麼娘們,要是被脩哥聽到,他肯定賞我們一人一百個巴掌!」
「干你們什麼事啊?」
「他會說是我們帶壞妳的啊!還有,算小筑小姐妳行行好,別和我們碰東碰西的,脩哥他可狠著,他說如果誰碰妳的手就要剁指頭,誰摸妳的腿就挑腳筋,誰騷擾妳就把他老二剁下來下酒……」他邊說著,還煞有其事地打了個誇張的冷顫。

「他才不會真的這樣呢,阿青你快教教我啦!」
「不行啦!妳想害我以後都得用鼻孔接脩哥的菸灰嗎?」
「你們很孬欸……那好,你不教我,我就跟大哥說你今天吃我豆腐!」
阿青發出一聲哀嚎,不過,鼻孔跟那裡的重要性……自然是沒什麼好考慮的。



於是,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後,我對菸草這玩意真的上了癮。

尤其在與趙敏真正相處的日子裡,抽得更兇,抽到我老覺得身體都與心靈分離了似的。在漸漸浮起的輕煙中,我能想像大哥的面容,挺直的鼻樑,下巴,輪廓。

十七歲大哥入獄時,阿青他們告訴我,憑大哥的身分不用擔什麼心,上頭不會讓他有事。於是這一關,就是七年。



10

在獄中,大哥認識了趙敏。
他同我講了些趙敏的事,他說他是因為殺人罪才進來的,比大哥早了一些進監獄。他還說,在某次那些狗屁上層人員故作姿態地辦的繪畫課裡,他被趙敏的畫給驚呆了。他說,以前還真沒看過有人能把圖畫的這麼美、這麼好看。

大學六年級那年,大哥總算是出了獄。那是個冬天,我圍了條大紅色圍巾,嘴裡呼出的白煙緩緩蒸騰。

然後我看見他走了出來,變得比以前清瘦許多,一樣頂著個大光頭。
他說,冷死了,妳有沒有帶外套來?我連忙從包包裡拿出準備好的外套和毛線帽,我想我挑的顏色真是好極了,那頂藏青色的毛線帽的確極適合他。
大哥本來就生得稜角分明,輪廓又深,剃了光頭實在比以前那頭雞窩頭好看得多。

我告訴他,阿青他們都在所裡等著,還煮了一大鍋火鍋。大哥微微地笑著說了聲,真好。

不曉得是不是錯覺,我感覺大哥是比以前沉穩了些,舉手投足間都更加地有氣勢。
他說,監獄裡可以讓人學到不少啊。我問他學到些什麼,他笑而不答。


一個月後,趙敏也出獄了。我後來才曉得,大哥去接他出獄,然後把他接進自己住的小公寓裡。那是大哥出獄後新找的小公寓,有些偏僻,他說剛出獄要低調些。
然後,大哥約了我出來,也帶上趙敏,我們約在咖啡廳。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見到趙敏。

趙敏,我見到他時不禁有些納悶地想著,這樣一個人看起來真一點也不像殺過人。



11

剛走出校門時,我便看見大哥。他站在視線右側的那棵樹下,背微微弓起靠著樹幹。他也看見我,然後靜靜地扔下手中的菸,踩熄。

我們就這樣看著彼此,一動也不動地站了好幾分鐘。我刻意避開他的眼神,只敢把目光往下放在他的鞋子上。而後他緩緩向我走來,最後停在我的面前。
大哥將臉轉向一邊,示意我上車。沒有人開口說話,我在原地愣了一會,才慢慢走上車。氣氛是有些尷尬,除了引擎與輪胎刮搔柏油路面的聲響外再沒有其他聲音。


我們來到河堤,橙色太陽染紅了水面,金色光芒在波紋上跳動。
大哥坐在我身旁,我們肩靠著肩。他拿出菸,正準備點火,又收了回去。

「趙敏說……妳或許看見了。」
「……」我沒有回答他,只是鼻頭又開始發酸,很快地,眼前也模糊起來。我不敢看向大哥,他過於肯定的語氣讓我手足無措。


那個晚上我確實是醉了,但我也確實如大哥所說的那般看見了一些事。

我看見他吻了趙敏。


他們都以為我睡著了,我也以為。大哥和趙敏到另外一間房去之後,我開始掉眼淚,連一點聲音也沒有。眼睛好熱,鼻子也好熱,心底卻冰涼涼的,好像被澆了盆冷水,冷得我直發抖。

「小筑,」在我想起那些事時,大哥繼續喃喃說著,像是要說給我聽,又像是說給自己聽。「哥不是不懂妳在想什麼……妳呢,明年就要畢業了,畢業後可以直接去當醫生;而我,什麼也不是,只是個整天逞凶鬥狠的流氓。平常阿青他們在妳面前也很乖,妳沒見過我們打人、沒見過我們飆車,甚至是走私、賣毒……小筑,哥只是不想讓妳看見那些,我們什麼都幹過,妳能想像的都有。」

我不知作何反應,只得把眼神落在遠處的水平線上。
橙色的太陽,像是冬天的橘子那樣漂亮。

「……趙敏那小子,原本他該早兩年出獄的,只是為了等我,他故意去挑釁那些守門狗,和他們打了場硬架,就這麼加了兩年刑期……他又不像我有點背景,進去只有被欺負的份,我見到他時,他早跟著裡頭的傢伙們學壞了。我有時都想,如果他沒被關,應該也會像妳一樣很有前途的吧……」

大哥又叨叨絮絮說了些什麼,我越聽越模糊,和淚水混成一塊。

後來我才知道,覆盆子優格從來不是大哥愛吃的口味。


只是趙敏,趙敏,趙敏這名字,實在是太銳利了。



12

以不錯的成績畢業後,我直接進入精神療養院工作。

在那之後我去找大哥的次數便少了。只是有次趙敏來找我,說想和我聊聊。
即使知道了他和大哥間的事,趙敏這人給我的感覺依然不壞,就像他那頭略嫌雜亂的黑髮莫名地不會讓人感覺到邋遢。

「你怎麼那麼瘦,大哥該不會不給你飯吃吧?」
「哪有這種事!」他衝著我笑,趙敏的笑很是迷人,「吃不胖吧?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。」
「這種說法真討厭。」尤其是在女人面前。

趙敏還是朝著我微笑,「那個……阿脩老是唸著,說妳都沒有去看他了。」
「嗯,工作忙嘛,過些日子我會去看他的。大哥現在還好嗎?」
「還可以,跟以前沒什麼兩樣。他還說,阿青他們都在想妳,一直逼問他是不是把妳偷偷嫁人了,害他很困擾呢。」
我噗哧一笑,「這有什麼好困擾的,像以前一樣一人賞幾巴掌不就得了?」


那次我們還算聊得愉快,趙敏並沒有待很久,喝了杯茶就走了。



13

阿青的一通電話,讓我和趙敏下一次再見面的場合,就是大哥的喪禮。


阿品說大哥是被突襲的,那時他一個人對上好幾個,對方全被他給幹掉,沒想到最後中了那槍,正好穿過腦袋。他又說,上頭不會坐視不管,肯定把對方給剿平。

黑道的喪禮的確像報紙上寫的那樣,各方人馬都集合了過來,還有一些沒見過世面的學生小混混。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壓得人喘不過氣。我穿著一身黑色套裝,有些不知如何是好。而後我看見趙敏,他也和我一樣有些不知所措。

旁邊任何一人我都不敢多看兩眼,正好阿青看見我,將我叫住。那幾個大哥忠實的兄弟都聚在一塊,他們向我打招呼,我瞧見他們眼眶都是紅的。


我在參加喪禮的隊伍中,一步步走向棺木。
躺在那的,確實是大哥。他們幫他戴上了帽子以遮掩槍傷,是我當初送給他的那頂藏青色針織毛線帽。他們說,大哥一直很喜歡那頂帽子。

我只看了大哥一眼,便轉開眼不敢再看。
這些事情像夢境般模糊不已,過於不真實的感覺抽開了意識,整個身體輕飄飄的。我差點要以為自己真在作夢,醒來了以後,就會回到六歲那年,大哥還揹著我,對我說一大堆一大堆話。

這時阿青從後頭扶住我,他問我,妳沒事吧,我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答他的。但我想,若不是阿青及時將我扶住,我應該會很難看地倒下去吧。

我本來想找找趙敏,但一直沒看到他。究竟他有沒有見到大哥最後一面呢,他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,或是他會不會比我更加痛苦。諸如此類的事在我腦袋裡繞啊繞的。



再見到趙敏時,是大哥的遺體要火化那天。
我和阿青一夥人站在一塊,目送著葬儀社的人將大哥的棺木抬進火化場。我自然是哭了,後頭幾個傢伙也不例外,尤其阿品和蔡子的眼睛都和我差不多腫。

「有人昏倒了──」
突然有人這麼大叫,我們湊上前去,那人不是別人,正是趙敏。

「奇怪,這人是誰,我以前怎麼沒見過?」
這時我才發現,阿青他們似乎沒有人認識趙敏,彼此面面相覷一頭霧水。
我站了出來:「我認識他,他是……他是大哥在監獄裡認識的拜把兄弟。」
於是我找阿青他們幫著我一起將趙敏送回大哥家,而後,我讓他們繼續去處理大哥的事,一個人留下來照顧趙敏。



趙敏整整昏迷了將近十個小時,一直等到他醒來時,我焦急地問他:「你感覺怎麼樣?」
他緩緩地轉過頭來,看向我。

看見他的瞳孔時,我便切確地察覺到一件事。
我看過太多那樣的瞳孔,夾雜著恐懼與混亂,失落與茫然。

趙敏是瘋了。
趙敏真的瘋了。



14

「江醫生,465號病房的病人的診察時間到了。」
「好,我馬上過去。」我從櫃中抽出465號病患的履歷表,從辦公室中走出。
院裡的長廊旁是大片的落地窗,往外有個花團錦簇的花園,空氣十分清新。陽光就這麼毫無保留地灑了進來,滿眼金黃色打在白色走廊上。

趙敏正站在落地窗邊,光線勾勒著他的側臉,我朝他打了聲招呼,他沒有任何反應。


距離他住進我工作的療養院也有好一段時間,趙敏的狀況不是很好。
他有時會清醒,但時間越來越短,有時他會一個字也不說、一動也不動地站著或蹲著,有時他靜靜地對著沒有人的角落說話,或是一臉自然地問我:阿脩怎麼還沒回家等諸如此類的問題。
我成為趙敏的主治醫師,但從他入院以來,我嘗試了很多種藥與療法,都沒有辦法能讓他的病情改善。

有那麼一次,趙敏似乎非常清醒,但他直衝著我說:「我沒有瘋,瘋的是你們,是你們。」
一時之間我全然不知該做何反應,只見他緩緩將臉撇了過去,再也不願和我多說一句話。


趙敏剛住進來前,我們幫他做了身體檢查,然後發現他手臂上針孔的痕跡,進一步檢測出他曾經吸食毒品,而且看來並不是短期間的事。

我旋即想起大哥,他說,他們的世界和我看到的,不一樣。趙敏年輕的面孔上、瞳孔裡究竟寫著什麼,我竟一點都不能揣測了。



15

我跑了幾趟法院與警局,詢問當年關於趙敏所犯的案件。

原來,趙敏是殺死了一個討債的流氓,因為那個流氓一時衝動打死了他的母親。當時趙敏才十八歲,但也正因為滿了十八歲,整整被判了五年刑期。

五年,我確實是不了解監獄裡是什麼樣的光景,但究竟是什麼樣的日子,才能讓一個大哥口中的「孩子」,變成如今這個模樣呢?
而大哥,是不是看見了他眼底的那個孩子,才愛上他的。


當初我也很笨,怎麼沒有想到,像大哥那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愛吃什麼覆盆子優格蛋糕;在監獄裡的犯人,又怎麼會有那麼閃耀的眼神。



16

「嗨,趙敏,你醒了嗎?」
那天早上,我到他的病房去察看,趙敏坐在病床上,窗戶被他打開了一點,風微微吹著他略翹的黑髮,一陣又一陣。

我坐到病床前的鐵椅上注視著他,他也難得和緩地正視我的眼睛,並且稍稍勾著嘴角。


「小筑,我是不是……生病了呢?」
「……」我不曉得該怎麼回答他才恰當。

他看我不說話,似乎也會意到了什麼,「我想……我想告訴妳一些關於阿脩的事,妳願意聽嗎?」
我慢慢地點了頭。
「我現在告訴妳這些事,將來如果我病得忘了,希望妳可以再講給我聽,我就永遠都會記得了。」趙敏說這話時,眼神就好像透過我,看見了未來似的。那麼平靜又那麼落寞。
「嗯,好。」

「……我和阿脩是在牢裡認識的。那時候我已經進去半年,從剛開始只有被欺負、吃苦頭的份,漸漸也懂得在裡頭生存的方式。雖然說是懂了……但那種日子確實很討厭。後來,阿脩就進來了。你知道嗎,他好像在入獄前就很有名氣,他都還沒進來,消息就傳開了,好多人在討論他,連我這種什麼都不懂的傢伙都曉得……」

不曉得是不是錯覺,我發現,趙敏談論著大哥時,語氣是如此滿足又溫柔。

「我聽他們說,阿脩從很小就開始在道上混,又沒父沒母的,做起事情來什麼都不用顧慮,自然比別人都更狠、更不要命,所以年紀輕輕就在組織裡爬到很高的位置。他進來的第一天,就有個大哥說要給他下馬威。結果他連阿脩的一根毛都還沒碰到,就被他一拳給打暈了!妳相信嗎,真的才一拳而已欸。大家都被他嚇到了,之後根本沒人敢說什麼要找他麻煩之類的屁話。」

「那你不怕他嗎?」

「一開始當然也覺得他很可怕,後來,有一次他看到我的畫……呃,監獄裡有時候會有那種自以為很人道友善的作法,像是讓我們畫畫或是聽音樂。然後他跑到我後面,一臉驚訝的樣子說,天啊,你怎麼可以畫成這樣的?我一開始真的有被他嚇到,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……」



那個上午,趙敏告訴了我許多關於大哥的事,許多我以前沒有聽過的事。

後來,他也提到了之後的畫冊、為他打架延遲出獄等等之類的,還提到了覆盆子優格蛋糕,話題說到那時,他有些尷尬的朝我微笑,對我說了聲,對不起。

本來我也想回他,到現在還在意這些做什麼。但不知怎麼著,我的喉嚨卻擠不出一個字來。

也許我的確還是很在意,也許,我永遠沒辦法有釋懷的一天。



17

治療過程中,我們發現趙敏十分地排斥針筒。這令人覺得怪異,因為趙敏以前的確也用過針筒注射毒品。


「我討厭針筒。」
我趁著趙敏精神穩定時詢問他,他如此回答。這讓我一頭霧水。

「呃……為什麼呢?」我考慮著要問他毒品的事,但又不大敢在他面前提起大哥。
「……阿脩他不一樣,其他人……那些監獄裡的人……」趙敏話說到這,突然就打住了。而後他開始掉眼淚,很安靜很安靜,表情十分平和地看著前方,好像沒有看見我一樣。


我曉得他又發作了,於是嘆了口氣走出病房,交代護士要小心顧著他。



18

趙敏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。一開始,他還會和我說些大哥和他的事情;到後來,只要一提起大哥他就會發作。

於是,「謝震脩」這個名字,似乎又再度被遺忘。遺忘在不屬於他的粘稠冬季裡。

我開始頻繁地抽菸,抽得很兇。我喜歡白色煙霧在眼前繚繞的樣子,那樣的話,眼前模糊的原因或許就是因為煙了。我以前總覺得菸是我和大哥唯一的交集點,不過,趙敏應該也會抽吧。

另外,監獄也是趙敏很不喜歡的話題。
我試著進行過兩、三次催眠療程,但進行到相關的部份時,趙敏通常會不斷地哭泣,嚴重時甚至是胡亂吼叫,那聲音裡帶著極度的恐懼與憤怒,迫使我們中斷催眠。

趙敏讓我感到焦躁。不論是以一個醫生的身分,還是朋友,更甚至是以情敵的身分。我不知道究竟要怎麼做才正確,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用什麼樣的心態面對他。

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三年多,我每天都得耗費大量的心思去考慮關於趙敏的種種,日復一日,那樣的循環好像永無止盡,我竟覺得自己與他相處的日子彷彿有三十年似的。


直到後來,我偶然翻到了當初私自收起來的,趙敏的速寫本。

那是當時在整理大哥的房間時,在櫃子抽屜裡頭找到的。速寫本裡,有好幾張大哥的肖像。趙敏畫得非常好,雖然只是一些簡單的線條,卻俐落又明確。尤其是眼神,看上去好像活著一樣。


我決定試著讓趙敏畫畫。



19

大哥忌日的那天,我到了他的墳前。

我帶了一束白百合,那是我極喜歡的花朵。
「大哥,好久不見。」我將百合花放在他的墓碑前。

「你啊……你這個笨蛋大哥,每次做什麼都一副沒問題的樣子,結果呢?你害我現在每天都好辛苦,一直為你家趙敏傷腦筋。你到底有沒有好好保佑他早日康復啊?」

我一邊喃喃自語,捻完香,又從袋子裡拿出一個紙盒。

「這是覆盆子優格蛋糕,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歡呢,反正你一定要吃掉喔。對了,還有,你之前幹嘛跟趙敏說什麼你可以為他死一萬遍的屁話啊,你是有一萬條命嗎?他每次說到這個,就一直哭說他也可以為你死,搞得我們都很擔心他會不會做什麼傻事……」


叨叨唸唸了一會兒後,我停下來,注視著墓碑。我不曉得到底該說些什麼,去表達那些哀傷與疲憊。胸口脹得難受,風和葉片摩娑的聲音順勢刮上臉頰,卻怎麼也吹不散那團凝固在心底的黑色團塊。


是不是趙敏對大哥的愛要比我更多,所以他為他瘋了,而我卻沒有。



20

我將趙敏以前一些比較簡易的畫具帶到療養院裡,他看見時,竟然輕輕勾起了嘴角。

趙敏已經很久沒有笑了,他的病情比一開始惡化許多,身體狀況也是。對我而言,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迷人、又帶點複雜難解氣息的少年。

令人驚喜的是,趙敏重拾畫筆後,他的情況果真逐漸穩定下來。
這讓我長久以來頹喪的精神為之一振,畢竟為了治療趙敏,已耗去我這些年來極多的心力。



21

「小筑?」

我正準備離開墓地時,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住我。是阿青。

大哥過世之後,我和他們就再也沒有聯絡了。
阿青沒有太多變化,只是說起話來比以前穩重許多。一起去吃過飯後,他說他有樣東西得交給我,於是我在他家樓下等了將近二十分鐘,阿青才氣喘吁吁地拿了個皮夾下來。

「這個東西……妳不是認識在脩哥喪禮上昏倒的那個人嗎?妳現在還能不能聯絡到他?」
「你是說趙敏嗎?可以是可以,不過……等等,你認識趙敏嗎?」

被我這麼一問,阿青瞠目結舌起來,「這、呃……算是吧。」
「那你在喪禮的時候,怎麼一臉不認識他的樣子?」
「這、這個……」他的表情明顯的在為說溜了嘴而懊惱,支支吾吾一陣後,才繼續說道:「其實、其實是脩哥叫我不要說出去的。」

「……」聽到他這麼說,我很快地會意過來,「……你知道大哥和趙敏的事吧。」

阿青慢慢點了頭。


那個皮夾裡放了一張大哥和趙敏的合照。照片裡,大哥勾著他的肩膀,兩人都笑得非常開心。
當初我在整理房子時,不知道為什麼,連一張照片都沒看到。所以,那恐怕是他們唯一一張合照。


我要阿青把他知道的都告訴我,從他們認識開始。

「趙敏啊……其實在遇見脩哥以前,他真的很慘。監獄那種地方,說穿了只會把人越關越壞。趙敏他以前只是普通的學生,偏偏犯了殺人罪,進去關的地方都是些前科數不完的傢伙,他這樣進去……只能說他真的很倒楣。」

「所以說,趙敏到底怎麼了?」

「還能怎麼了。小筑啊,監獄那種地方不是妳能想像的。趙敏在裡頭,什麼事都會碰到,被打,被羞辱,甚至是被強姦,跟狗沒什麼兩樣。他也是在那時候染上毒癮的,好像是那些人強迫他注射的吧,十之八九是要逼他乖乖就範聽話,上癮的話,趙敏就也得跟他們買毒品,就算是出了監獄也一樣。唉,賣毒的都是這樣幹的啦。」

阿青的話在我耳朵裡繞來繞去,有股苦悶湧上來嗆到鼻腔,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口。

「後來他碰到脩哥,脩哥罩他之後就沒人敢動他。但是他已經有毒癮,脩哥又本來就有在吸,所以之後趙敏就跟著脩哥,兩個人也沒戒毒,出監獄了以後也還是一樣。」

一邊說著這些話時,我注意到阿青在觀察我的反應,只是我一直低著頭,不讓他看見我的表情。

「他們住在一起之後……脩哥說他想讓趙敏繼續去學畫,趙敏自己好像有在打工,不過老實說像他那樣有前科的人,頂多就只能找些小工作而已,也賺不了多少。其實……說真的,我有點覺得脩哥的死也算是為了趙敏,除了趙敏學畫的錢,還有兩人的吃住,而且他們兩個都嗑藥,得花的錢也不少。脩哥為了多賺點錢,後來在做生意的時候有點搶到人家地盤,跟對方槓上,所以之後他們才來尋仇的……」

那群兄弟裡面只有阿青知道趙敏的事,他還說了他覺得趙敏也是個硬漢,因為他為了大哥竟然去挑釁監管,害自己多關兩年。
雖然「硬漢」這種字眼和趙敏實在格格不入,但我想,如果沒有足夠的勇氣,這種事也是做不來的。


後來我點起菸,火光在阿青家昏暗的陽台上閃著。一陣風吹來讓我被煙嗆得直咳嗽,最後咳得眼角都泛出了淚光。



22

「趙敏!」
我衝上前按下護士鈴,焦急地查看趙敏的狀況。


自從趙敏開始畫畫後,他的狀況雖然不至於大幅改善,至少是穩定了下來。我常常看見趙敏畫著落地窗外的花園,或是院裡一些小小的景物。趙敏真的畫得很不錯,我看著他作畫時,似乎能體會當初大哥為什麼會這麼驚艷。除了作品以外,趙敏本身作畫的態度也非常好,光是那種全神貫注的眼神,就讓人感覺他在畫世界上最美麗的畫。

那天下午我看見趙敏昏倒在病房裡,還緊張地想著,一定要好好照顧趙敏的身體才行,否則好不容易控制下來的病情恐怕又會受到衝擊。

趙敏昏倒時旁邊倒著畫架。牆角有張被揉過的畫紙。
我將它攤開來。而後,心裡無可自制地浮起了一股焦慮與不安。


趙敏竟然畫出了大哥。


那種輪廓,脣形,鼻子的長度與眼神,線條飛動明快一如以前他在速寫本上畫下的那樣,沒有任何一絲猶豫。




而後事態的發展,自此完全超出了控制之外。



23

「嗯……好累……嗯?阿脩你醒啦,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起?」

這是趙敏再次張開眼睛之後的第一句話。


他開始會笑,會說起一些開心的事,會拿著畫筆,一邊哼著歌一張又一張的畫著。那種悠然自得的樣子就像我以前看見的一般,那種迷人的氣質與複雜深邃的眼神。

只是,他所交談的對象是大哥。

只有大哥。

沒有什麼形容詞能描述趙敏的病情是如何惡化,因為他的精神已完全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繫。
他每天過著一般正常的生活,那樣的神情就像重生了一樣,再也沒有先前的疲態與憔悴。


「阿脩,你到底起不起床啊?你不是說今天有事要出門的嗎?」

「欸,你不要碰那張畫喔,他還沒乾呢!」

「沒有啦、哪有那麼誇張……我只是以前學過一點畫畫而已。」

「不為什麼,我不想比你早出去,我想留在這裡陪你。」

「眼睛往右邊一點……對……等一下子就好,我快畫好了。」

「欸阿脩,今天小筑有來過,她拿了覆盆子優格蛋糕來耶……你怎麼沒告訴他這是我愛吃的口味啊?這樣不大好吧。」




後來我們發現,趙敏從來沒有吃過藥,或許連一次也沒有。他把過去的藥,全都扔到馬桶裡沖了。

以前趙敏曾對我說過,叫我要幫他記得大哥的事情,將來如果他忘了才能再告訴他。
他想要永遠記得大哥,永遠記得謝震脩。
而現在,他不僅是記得了,而且他將永遠活在有大哥的世界裡。




「江醫生,我們還是用針筒注射吧,再這樣下去不行啊。」
「……」
「江醫生?」
「……我說,不用了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我說不用了。」
「江醫生,妳怎麼說這種話,妳是他的主治醫生……」

「我說不要治了!我說不要治你聽不懂嗎──!」

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以一種難聽而尖銳的方式刺出喉嚨並且帶著哭腔,心裡那塊巨大的黑色團塊碰地一聲爆炸了,我不知道該往哪裡躲避只能歇斯底里地尖吼。




病房裡白色燈管閃爍,趙敏微笑著靜靜地睡著了。



還記得好久以前,曾有個老教授在講台上悠悠地吐出一句話:「醫生這種角色呢,能救的終究只有身體,就算是精神科也一樣。」


究竟趙敏是不是獲救了,我無從判斷。

我只是覺得好累。

真的好累。





24

趙敏。

我永遠都記得,大哥第一次說著那個名字時,那種眉飛色舞的表情。
於是,這世界上有個人叫作趙敏,那個人微笑時會露出左邊的虎牙,眼角微微瞇起像個孩子。

「謝震脩,如果你為我死一萬次的話,那我會為你死一千萬次。」
趙敏的眼神,是如此溫柔而堅定。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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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IN。

這篇文章說寫到我腦袋快破掉也不為過。
ANYWAY還有現在在急迫倒數了我真不要命XDDDDDD。

總之是篇我覺得應該可以有更多好寫法的文章‧‧‧說穿了就是我對他不能說很滿意。
裡面有很多有點好笑或很難處裡的問題=3=,到後來真的寫的想殺人。
另外就是上限12000,但是我寫到爆字所以刪掉了不少東西,感覺有點可惜。﹝但是現在還是有超過XD﹞

總而言之如果你願意把他看完了十分感謝!


對了,特別要提提阿青這個角色。
因為我們為了修這篇趙敏真的是快吐血身亡,所以後來我跟瑩寶貝就開始寫「阿青視點」的版本,然後笑果十分的好讓我們非常開心XDDDDDDD!

那篇的名字叫做《尚青年代》﹝大笑﹞。
我就是因為太喜歡阿青所以才用了這個名字當網誌新名稱喔XDDDD!
﹝我已經用之前那個名字2年多了說,可見我多愛他﹞
阿青的本名就叫李尚青這樣﹝感謝瑩寶貝賜名XD﹞!


總之如果下次寫完了我會把它放上來XDDDDD。
﹝可能要等學測過後就是了﹞

看完的朋友也請不要害羞對趙敏說兩句話吧XDDDDDDD。





BY 鎬京 080106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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